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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肝散最早见于明代薛己等《保婴撮要》,后载于王肯堂《证治准绳·幼科》。原文为幼儿疾患而设,但经临床观察,发现其不但惠予幼儿,且对某些成人疾患亦有治疗作用。今将医家应用抑肝散的经验叙述于后,供读者参考。
证候
《保婴撮要》云:“抑肝散,治肝经虚热发搐,或痰热切牙,或惊悸寒热,或木乘土而呕吐痰涎,腹胀少食,睡卧不安。”从文字所述可知,此方所治证候为“肝经虚热”或“木克土”。其症状有发热、发搐、切牙、惊悸、寒热往来、呕吐痰涎、腹胀、纳呆、睡眠不安等。依症状分析,显然是肝经虚热为主候,虚热不解则克伐脾胃,导致肝胃不和(包括肝脾不和)为兼证。这种肝经虚热,非一般之虚热,而是血虚内热,热而不解则克伐脾胃,故其治疗应从肝脾入手,当以抑肝为主,健脾为次,如此方能撤其虚热,肝胃(脾)安和。
方义
抑肝散的方药组成为:柴胡、甘草各五分,川芎八分,当归、白术(炒)、茯苓、钩藤各一钱。上水煎,子母同服。如蜜丸,又名抑青丸。
名曰抑肝散,治当“抑肝”为先,故以柴胡疏调肝气为君药,辅以当归、川芎养血活血为臣药,佐以白术、茯苓健脾渗湿,钩藤平肝熄风;使以甘草缓急和中为使药。全方7味,共奏疏肝熄风,健脾和胃之功。
日本汉方医家大塚敬节认为,此方乃四逆散变方之抑肝散,加陈皮、半夏……方中钩藤,乃解痉药,能平肝木,治手足拘挛;当归能润肝血;川芎能疏通肝血,与柴胡、甘草、钩藤配伍,能缓解肝气亢进;茯苓、白术,能消导胃中水饮;陈皮、半夏,能祛水饮。根据以上目标,应用于神经衰弱症、癔病、发于妇人更年期障碍之神经症;中风、夜啼、疲劳症;四肢痿弱症,妊娠期剧吐,小儿痫症等。(大塚敬节等《中医诊疗要览》)
应用
本方原意旨在治疗小儿神志性症状。大塚敬节认为,抑肝散在治疗肝经虚热之虚证,如小儿发生脑神经刺激症状时,有镇静作用,左胁腹拘挛为其目标。本方对于成人,尤其在更年期前后出现神经症状,全身呈虚状,脉腹均软弱,腹直肌紧张不能触知,但能触知自脐左至心下部有动悸,强盛如潮涌者,亦为适用目标。并对所谓“肝木之虚,痰火之盛”有以上腹证,心悸亢进、心慌、恐怖、头重、上冲、眩晕、肩痠、不眠、全身倦怠等兼有神经症状者,有时可奏奇效。方中钩藤乃镇痉药,能平肝木,治手足拘挛。当归能润肝血,与柴胡、甘草、钩藤配伍,能缓解肝气亢进。茯苓、白术能消导胃中水饮。陈皮、半夏能去痰饮(此二味为大塚氏所加)。
晚于大塚敬节的矢数道明,在其所著《汉方治疗百话摘编》中说,抑肝散所治以足厥阴肝经是动病最为常见,所以治疗当以抑木制肝为法,令其疏达而致和平。依据病情可以配制行气、宁神、化瘀之品,其疗效更为满意。
矢数道明认为,抑肝散最适宜儿童精神性疾患,这种疾患有3个特点:一是入睡打鼾,难以安定;二是奇特的洁癖症;三是风症善动、暴怒不止。并指出,凡没有真正有效睡眠者,就会变得易怒,情绪不安,甚至难以控制,所以抓住鼾声入睡这个主症,用抑肝散就可以取效。
综上所述,抑肝散应用部位当在肝脾,旁及胆胃,尤适宜于小儿精神性疾患。“入睡打鼾”为其重要临床指征,小儿多动症亦在应用范围,个别有洁癖症者亦可考虑使用。
验案
慢性肝炎
宋某,女,56岁。自1956年患慢性肝炎,肝区胀痛,肝功能不正常,肝大4~8厘米,17年来屡治未效,于1972年8月来诊。脉左关浮弦,舌苔白润,舌边不红绛,是肝阳虚衰之候,以致寒湿滞于肝脏,不能自行化解。前医予苦寒解毒之药,不仅泛而不当,不中病情,反而寒凉助长寒湿,故使肝大久久不愈。肝为血脏,有瘀血久积,以致肝大者居多,投以活血化瘀,则逐渐缓解而消。但此证脉不涩,舌边不红紫绛,胁无刺痛感,瘀血证不具,投祛瘀药亦无的放矢。既属肝阳虚,治宜用逍遥散加味,但嫌方中芍药微寒性阴,有碍阳虚,不如抑肝散以川芎易白芍,有化解肝郁之作用,因投予加味抑肝散。
处方:当归身9g,川芎片6g,双钩藤9g,北柴胡9g,白术片9g,茯苓9g,清半夏9g,橘红6g,炙甘草4.5g。水煎服。
患者服用药27剂后,症状好转,肝大见缩小,又按原方续服20剂,肝功能正常,肝脏亦不肿大。(摘自《岳美中医案集》)
本例所投予的抑肝散是大塚敬节所用之抑肝散(即抑肝散加陈皮、半夏)。岳美中在文中又云,“此方以后投予肝炎不愈,功能不正常,胁痛脘闷,肝稍肿大,证属阳虚者,加入瓦楞子12g、橘叶9g,效果尤速捷。”是说此后所治之肝炎必加瓦楞子、橘叶二味。瓦楞子化痰积,消血块;橘叶宣散胸膈逆气,消肿散毒。二药均入肝胃二经,利于疏肝和胃。
小儿打鼾不安定案
7岁男儿,1970年9月初诊。曾患紫斑病。去年8月起变得很不安定,好动,注意力不集中,听课时不能安坐,经常受到老师批评。
经查,患儿扁桃体肿大,肿得像梅干核一样,堵塞咽喉;且鼻塞,总是张着嘴巴,睡眠打呼噜。最近容易发怒,时常突然发作。查其腹部,两腹直肌紧张,腹硬如板。开始投以小柴胡汤加桔梗、石膏煎剂,后因饮用汤剂而改用小柴胡汤散剂,兼用黄柏粉末溶液漱口,结果不甚见效。遂用抑肝散加陈皮、半夏散剂,一日2次,一次1.3g。病情好转,上学安静很多,夜间鼾声减少。连续服药到次年11月,病情基本好转。(摘自矢数道明《汉方治疗百话摘编》)
小儿睡觉时打鼾并不少见,多数由扁桃体肥大或过敏性鼻炎所致;个别患儿伴有多动症,本例既有打鼾症,又有多动症,兼有情绪不稳定,应为难治之候。矢数道明用的是散剂,剂量较少,但疗效显著。他体验到,抑肝散对入睡打鼾,难以安定的患者相当有效。可谓古方新用,切莫轻视。
更年期失眠案
女,49岁,2005年8月初诊。患者绝经一年余,失眠近半年,近两周加重,每晚仅睡眠1~2小时,甚则彻夜不眠,精神紧张,曾多次心理咨询及多方求医,疗效不显。每晚靠服氯硝西泮1片才能得以入睡2~3小时,伴有心烦、急躁易怒、头晕、疲倦、多梦、汗出、纳食不香等,舌质红苔白,脉弦细。诊断为更年期失眠症,辨证为肝郁血虚、肝经郁热。给予疏肝化郁、健脾安神,处方如下:柴胡15g,白术15g,当归12g,川芎12g,茯苓神各15g,钩藤15g,炙甘草6g,夜交藤30g,合欢皮15g,生龙牡各30g,白芍15g,栀子9g,地骨皮12g。予7剂,水煎服,午后及睡前各服1次。
二诊:患者面露喜色,言睡眠有所改善,晚上能睡4小时左右,感觉精神好转,伴随症状有所减轻,但仍多梦少汗。诊脉仍有弦细,舌淡红,苔薄白,嘱其停服氯硝西泮,原方加酸枣仁15g、郁金12g、浮小麦30g,继服7剂。
三诊:患者诉睡眠改善明显,能从夜里10点睡到清晨5点,性情平和,白天精神良好,伴随症状基本消失。原方再服,以巩固疗效,嘱注意调理情志,养成良好睡眠习惯。2个月后随访,失眠症状痊愈,伴随症无,予逍遥丸调理。
(摘自《时珍国医国药》2007年第18卷第4期文章《加味抑肝散治疗更年期失眠30例临床观察》,作者傅喆暾等。)
更年期失眠与性激素分泌减少导致患者心理发生变化等因素有关。中医认为,此病在肝,由于肝血不足,肝气失调,魂不归藏,则心气不和,心神失主,故夜不能眠。方取抑肝散加味治疗,意在疏肝解郁,养血柔肝,泻热安神。所加酸枣仁、合欢皮、夜交藤安神定志,栀子、郁金、地骨皮清热除烦,生龙牡平肝镇惊,浮小麦除烦止汗。诸药合用,以冀疏肝养血,健脾养心,除烦安神之效,配合心理疏导,故疗效如期。
胃脘痛案
笔者也曾用抑肝散治疗胃脘痛,现分享验案一则如下。
徐某,女,36岁,河南滑县人,于2025年7月16日就诊。罹患胃脘痛3月,加重一周。每至排便或有矢气时缓解,时或小腹痛,经期加重,略畏寒,二便可。伴有甲状腺结节、脱发。舌苔薄黄略厚腻,脉象弦细。脉证合参,乃系肝胃不和,加之湿邪稽留。
治宜疏肝和胃,芳香化湿。
方选抑肝散加味:柴胡8g,当归8g,川芎6g,茯苓15g,炒白术10g,钩藤6g,炙甘草6g,佛手花10g,藿香8g,砂仁8g(后下),生麦芽15g,侧柏叶15g。水煎服。
复诊:上方服药25剂,胃脘痛消失。后又加黑芝麻30g(包煎),以冀生发。
三诊:继服25剂,胃脘疼痛未发作,头发略有新生,脱落减少。此后未再来诊。
此患者曾服用西药多种,还用过中成药香砂六君子丸等,因未作肝郁治疗,故效不显。今改用抑肝散疏肝和胃,又加有芳香化湿理气药,始得显效。笔者治疗肝胃疾患,喜用芳香类药物,这类药物的特长是芳香理气、化浊醒脾,且药性平和无辛燥之弊,故每遇肝胃之疾,用之必应。(本期主讲者:全国名中医 河南省中医院主任医师 毛德西)
(注: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