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发性肝癌(以下简称“肝癌”)是指原发于肝细胞或肝内胆管上皮细胞的恶性肿瘤,是我国第四大常见的恶性肿瘤,其致死率位居我国第二。肝癌具有起病隐匿、进展迅速、高度恶性、易转移复发、治疗难度大、生存期短等特点,有“癌中之王”之称,严重威胁着人类的生命健康。现代医学治疗肝癌主要有介入、靶向和免疫等多种治疗手段,但多重耐药以及多发转移仍是导致死亡的主要原因。中医药在防治肝癌复发转移,提高机体免疫功能、减轻放化疗毒副反应、提高生存质量和延长生存期等方面疗效甚佳,是肝癌综合治疗中不可缺少的手段之一。
国医大师潘敏求教授系国内著名中医肿瘤专家、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潜心研究中医药防治肿瘤五十余年,临床和科研经验颇丰。潘教授擅长运用中医药治疗肝癌,首次提出“瘀、毒、虚”是肝癌的基本病因病机,创立了“健脾理气、化瘀软坚、清热解毒”基本治法。潘教授治疗肝癌常遵循肝脏“体阴而用阳”之特性,善用柴胡汤类方随症加减论治肝癌,疗效满意。现代研究发现,以小柴胡汤为基础方的方剂在治疗肝癌、胰腺癌、胃肠癌、肺癌以及癌性发热等疾病中效果明确,可以抑制肿瘤细胞的生长、迁移和侵袭能力,具有明显的抗肿瘤效果,一定程度上能够提高患者生活质量,延长患者生命周期。现将其治疗肝癌的经验总结如下。
1 肝癌之病因病机
中医古籍及文献中没有肝癌的相关记载,根据其临床症状、病因病机,多把肝癌归属于“黄疸”“胁痛”“鼓胀”“积聚”“肝积”“脾积”等范畴。《素问》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中藏经》有言:“积聚、癥瘕、杂虫者,皆五脏六腑真气失而邪气并,遂乃生焉。盖因内外相感,真邪相犯,气血熏抟,交合而成也”。这些理论反映了正气不足可致外邪入侵,最终极易产生癌毒。在内外因的相互作用下,机体正虚邪实,肝脏疏泄不畅,气血、痰湿、瘀滞邪气集聚所致,故肝癌的形成常常与饮食内伤、脏腑虚弱、情志失调、外邪侵袭等多种内外因素密切相关,病情日久迁延不愈而发病。
“肝为刚脏,其体阴而用阳”这一特点是对肝脏生理特性的基本概括。潘教授认为,肝藏血,血为阴,其体为阴;肝主疏泄,调畅气机,以气为用,其用属阳,肝癌的发生发展在于肝之阴阳失去平衡。肝癌的病位在肝,因木赖土以培之,故考虑其发病之本在于脾虚;机体在本虚条件下,极易受到气血、痰湿、瘀滞等外邪的侵袭,故其病性为本虚标实;根据多年的临床研究发现,最终确立了瘀、毒、虚是肝癌的基本病机。其中,“瘀”是肝郁气滞、邪热壅滞所致,临床常表现为肝区疼痛、上腹部肿块质硬;“毒”主要包括湿毒、热毒、瘀毒等,湿毒多见腹胀,热毒多见黄疸,瘀毒多见肝区疼痛。“虚”是指机体遭受“癌毒”的侵袭,容易导致脾胃虚弱,气滞血瘀,瘀毒互结而成积。
2 肝癌与柴胡汤证
柴胡汤是《伤寒论》中治疗少阳病的经典方剂,柴胡汤类方则是以小柴胡汤及大柴胡汤为基础方加减化裁而成的一类方剂群,如小柴胡汤、大柴胡汤、柴胡桂枝汤、柴胡桂枝干姜汤、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柴胡加芒硝汤等。这类方剂均有和解少阳、条畅枢机和气血等功效,临床上被广泛运用于消化系统、神经系统、呼吸系统等多个系统的疾病。
小柴胡汤出自《伤寒论》第96条,“伤寒五六日,中风,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或胸中烦而不呕,或渴,或腹中痛,或胁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热,或咳者,小柴胡汤主之。”小柴胡汤具有和解少阳、枢利气机、舒肝和胃、祛邪清热、扶正补虚等功效,临床被广泛应用于治疗肝脏系统疾病,如脂肪肝、病毒性肝炎、肝硬化、肝癌等。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小柴胡汤可以促进细胞凋亡、自噬,抑制细胞增殖,激活炎症通路、氧化应激通路,刺激机体免疫反应,干预肿瘤微环境,以该方及以其为基础变化的方药被广泛应用于肿瘤的各个阶段。
3 善用柴胡汤类方治疗肝癌
潘教授基于肝癌“瘀、毒、虚”理论基础,强调从肝脾论治肝癌,运用健脾理气、化瘀软坚、清热解毒等基本治法论治肝癌。在此基础上,潘教授顺从肝之特性,运用疏利少阳之法,使肝气条达舒畅,以柴胡类方和之,和其不和也,提高其生活质量,达到消散癌肿或带瘤生存的目的,临床疗效显著。
3.1肝癌合并癌性发热,多以小柴胡汤加减论治
现代医学认为,癌性发热是与肿瘤密切相关的一种非感染性发热,临床以持续低热为主,常反复发作,缠绵难愈,也可出现不规则的高热,以午后或夜间多见,属于中晚期恶性肿瘤常见的临床表现之一。癌性发热属于中医“内伤发热”病的范畴,病因多与肿瘤病变相关,也与饮食、遗传、情志、环境等因素有关。潘教授认为,肝癌合并癌性发热多为气血阴阳失调、毒瘤内蕴所致正虚邪实或正邪交争的结果。临床观察发现,肝癌合并癌性发热表现出“往来寒热”“潮热”“发作有时”等临床特点与柴胡证相类似,且多伴有“口苦、咽干”等症状。柴胡类方其适应证较广,不拘泥于往来寒热类,临床若有柴胡证存在,则可以辨证选择柴胡类方加减治疗,正如《伤寒论》第101条,“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潘教授多用小柴胡汤加减治疗肝癌合并癌性发热,利用柴胡辛苦微寒之性,辛可升浮发散,祛邪外出,合黄芩之苦寒又能引邪热下行,使热能向上、向外、向下发散;半夏、生姜降逆止呕;人参、甘草、大枣健脾和胃安中,扶正以祛邪。对于高热不退者,小柴胡汤加生石膏、知母、生地;汗出淋漓者,可加浮小麦、五味子、煅牡蛎;对于脾胃虚弱者,可加黄芪、灵芝、白术、茯苓、陈皮之品。
3.2肝癌合并阻塞性黄疸,多以大柴胡汤加减论治
现代医学认为,肝癌合并阻塞性黄疸患者多由于胆红素生成过多,肝内残存有功能细胞量较正常人明显减少,不能将血液中非结合胆红素有效的提取出来,导致非结合胆红素在血液中的浓度增高而出现典型的皮肤、巩膜黄染以及小便黄等症状,这与中医学“黄疸”病相似。历代医家对黄疸归因于外感湿热疫毒和内伤饮食劳倦等所致,病理因素包括湿热、瘀热、寒湿、疫毒、气滞、瘀血等。潘教授认为,湿热致病是肝癌合并黄疸形成的病机关键,治疗以利胆退黄、疏肝健脾和祛毒排瘀为原则,临床多用大柴胡汤加减论治;对于湿重于热者,可用大柴胡汤合茵陈五苓散加减治疗;对于热重于湿者,可用大柴胡汤合茵陈蒿汤加减论治,使湿热黄疸从二便中排出,临床收效显著。柴胡和解表里,条达肝气,疏肝解郁,散郁热;黄芩清热燥湿,泻火解毒,除阳明热邪;白芍酸养肝体,苦清肝木,专能平抑肝阳;大黄通腑泻热,祛瘀利胆,枳实破气消积;半夏、生姜和胃降逆止呕;生甘草解毒,调和诸药,健脾益气。对于小便不利者,可加金钱草、瞿麦、萹蓄、车前子;大便干结者,可加厚朴、枳实、火麻仁、桃仁。有临床研究发现,加味大柴胡汤治疗肝癌合并阻塞性黄疸,能有效改善患者的临床症状和预后,并发挥抑制肝损伤和保护肝功能的作用,延长患者的生存期。
3.3肝癌合并腹腔积液,多以柴胡桂枝干姜汤加减论治
腹腔积液是晚期肝癌常见的症状之一,腹腔积液的出现常常提示着病情严重。肝癌腹腔积液具有顽固、量大、反复的特点,一般表现为腹部胀大,皮色苍黄,腹壁络脉显露等,属中医“鼓胀”病范畴。有学者认为,鼓胀病因可分为内因和外因,内因多为情志所伤、劳欲过度、病后续发等,病机总属本虚标实、虚实夹杂,肝、脾、肾三脏虚损为本,气滞、血瘀、水停为标,临床常用柴胡桂枝干姜汤治疗慢性肝炎、肝炎后综合征、肝硬化、肝癌等肝脏相关疾病。柴胡桂枝干姜汤见于《伤寒论》第147条:“伤寒五六日,已发汗而复下之,胸胁满微结,小便不利,渴而不呕,但头汗出,往来寒热,心烦者,此为未解也,柴胡桂枝干姜汤主之”。潘教授认为,该病六经辨证为少阳太阴合病,胸胁满微结,小便不利者,是以肝脾气机不畅为要,津液输布障碍易致水饮停留于体内,故善用柴胡桂枝干姜汤加减论治肝癌合并腹腔积液者,有寒温并用,攻补兼施,和解少阳,温化水饮之效。方中柴胡、黄芩入肝胆经,和解少阳,透邪解郁,清泄肝胆郁热;干姜、桂枝、炙甘草补虚调中,温化水饮,温阳振脾止利;煅牡蛎、瓜蒌根软坚散结,制酸护胃,清热生津。对于疼痛剧烈者,可加延胡索、三七、莪术、乌药;食欲不振,腹部胀满者,可加鸡内金、谷芽、麦芽、莱菔子、厚朴。周晓玲等从六经辨证论治肝硬化腹腔积液,认为少阳太阴合病为基础病机,瘀血、水停是少阳太阴合病进展形成标志,用柴胡桂枝干姜汤加减治疗可取得良好的疗效,进一步佐证了潘教授的思想。
3.4肝癌合并抑郁,多以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加减论治
肝癌合并抑郁通常是患者产生的焦虑与抑郁等负面情绪的表现,有研究显示,肝癌相关性抑郁症在不同程度上影响患者的康复和生活质量。肝癌合并抑郁症患者常由于情志所伤、肝气郁结、气血运行失常、癌痛等导致机体气机郁滞,进而损伤肝脾,出现脏腑功能的失调,临床常常出现精神萎靡不振、悲伤失落、心绪不宁、烦躁不安、失眠等症状,属于中医学“郁证”范畴。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出自《伤寒论》第107条,“伤寒八九日,下之,胸满烦惊,小便不利谵语,一身尽重,不可转侧者,柴胡加龙骨牡蛎汤主之”。潘教授认为,临证对于肝癌合并抑郁患者的治疗,辨证为肝胆湿热而虚实寒热交织之证,尤其是伴有情绪和神志症状者均可使用,该方有和解少阳,祛痰调气,安神定志之效。方中用小柴胡汤和解少阳,调畅气机,加龙骨、牡蛎重镇降逆,安神除烦,桂枝温阳化气,茯苓通阳利小便,大黄开郁泻热,清泄阳明。同时,潘教授善用香附、郁金疏肝解郁,夜交藤、酸枣仁、百合、合欢皮以加强安神之效。
4 验证举隅
4.1病案一
邝某某,男,45岁,湖南永州人。
2022年3月22日初诊。主诉:原发性肝癌术后11月,肝内复发介入术后1月。现病史:患者于2021年4月11日因“腹部隐痛半月”就诊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行肝脏核磁示肝S7段占位,考虑肝癌可能,其他待排。为求治疗2021年4月12日来湖南省肿瘤医院就诊,门诊以“肝右叶占位待查”收入肝胆外科,肝胆道MR:①肝S6段肿块,考虑肝癌可能性大;②内脏反位。胸部CT扫描未见明显异常。完善检查后于2021年4月19日在全身麻醉下行肝肿瘤扩大切除术,手术顺利,病理诊断:①(肝S7段肿块)肝细胞癌(Ⅱ级粗梁型为主),MVI=M2。肿块大小约3cm×3cm×2.5cm,未侵犯肝被膜;②(肝切缘)未见癌累及。免疫组化:CK7(+),CK19(-),CK8/18(+),CD20(-),Hep(+),GS(+),Arg-1(+),Glyp-3部分(+),CD10(+),CEA(-),CD34血管(+),Villin(+),EGFR(+),CerbB-2(0),Ki-67约30%。考虑患者可能符合本院正在开展的一项“卡瑞利珠单抗联合阿帕替尼用于肝细胞癌(hepatocellularcarcinoma,HCC)根治性手术或消融后伴高复发风险人群辅助治疗的随机对照、开放、多中心的Ⅲ期临床研究”,2021年5月31日签署知情,随机分组为对照组。2022年2月17日复查MR示:肝S6段明显强化结节,考虑复发可能性大。病情进展,遂退出该临床研究。根据MDT讨论及2019年肝癌指南,2022年2月23日行经肝动脉栓塞化疗术,术程顺利,术后恢复可。现患者为寻求中西医结合治疗,遂来湖南省肿瘤医院门诊就诊。门诊完善CT示:①全内脏反位;②肝癌术后改变;肝S6段病灶介入术后改变,建议定期复查;③肝囊肿同前;④双肺CT扫描未见明显异常。既往史: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30余年,间断予以恩替卡韦抗乙肝病毒治疗,近半月停药。30余年前行腹部手术(具体不详)。过敏史:(-)。家族史:母亲有鼻咽癌病史。个人史:长期务农,无接触、冶游、吸烟饮酒史。现症见:患者神疲乏力,上腹部隐痛,尚能忍受,口苦,睡眠差,彻夜难眠,容易惊醒,身体困重,食纳欠佳,大小便可,近3月体重无明显变化。舌红,苔黄,脉弦紧。
中医诊断:肝积(肝胆湿热而虚实寒热交织之证);西医诊断:①肝细胞癌(肝S7段肿瘤,BLCL分期B期);②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③内脏反位;④腹部手术史。治法:和解少阳,镇静安神。
处方: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加减。具体方药如下:北柴胡10g,人参10g,茯苓10g,煅龙骨30g,煅牡蛎30g,桂枝6g,黄芩10g,合欢皮20g,鳖甲30g,垂盆草15g,石见穿30g,白花蛇舌草20g,重楼10g,大枣6枚。14剂,每日1剂,水煎,3次/日。
2022年4月25日二诊,服用上方14剂,精神转佳,胃纳改善,偶有腹胀感,活动后易汗出,睡眠改善,大小便正常。在原方基础上,去重楼,加佛手10g,浮小麦30g,14剂。
2022年5月24日三诊,精神尚可,自觉腹胀感较前减轻,活动后易汗出,口干,食纳尚可,睡眠质量较前好转,大小便正常。在二诊方基础上,去煅龙骨、合欢皮,14剂。
2022年7月25日四诊,患者精神尚可,无恶寒,无口苦口干等不适,食纳尚可,睡眠尚可,大便正常,小便黄。复查CT示:①全内脏反位;②肝脏术后改变,肝囊肿同前;③胸部CT扫描未见明显异常。在三诊方基础上,加茵陈15g,守方继续28剂。
2022年8月22日五诊,患者情况同前,小便稍黄,守四诊方。此后一直坚持中医药治疗,每3个月复查一次CT检查,病情稳定,每2~3个月续上方加减调整巩固治疗。2024年5月23日末诊。复查未见复发转移,患者生活质量良好,仍健在。
按语:该患者为原发性肝癌术后,肝内复发介入术治疗后,初诊时见患者面部愁容,情绪低落,言语间焦虑紧张,忧虑病情复发后生存周期和经济压力问题,担心治疗效果不佳。潘教授认为该患者手术后复发,加之介入治疗后,损伤肝脾,肝脾不和,肝气郁结,情绪低落,忧虑病情,影响睡眠,难以入睡,睡后易惊醒;术后和介入治疗后进一步损伤脾胃,脾胃不和,故见乏力,胃纳差,身体困重;肝气不舒故见上腹部隐痛,口苦;同时感染肝炎病毒、日久毒瘀互结而成肝癌。患者病位在肝,脾胃等脏腑密切相关,结合舌红苔黄脉弦紧,符合柴胡加龙骨牡蛎汤证之典型症状“胸满烦惊,一身尽重”。中医辨证分型为肝胆湿热而虚实寒热交织之证,以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加减治疗,和解少阳,镇静安神。方中柴胡、黄芩入肝胆经,使他药直达病所,疏肝解郁;人参、茯苓、大枣补脾益胃;煅龙骨、煅牡蛎、合欢皮镇静安神,桂枝温阳化气,鳖甲、石见穿软坚散结,垂盆草活血散结,化瘀软坚;白花蛇舌草、重楼清热解毒。患者服药后诸症改善,二诊时活动后易汗出,偶有腹胀不适,加浮小麦固表止汗,佛手疏肝理气,和胃止痛。三诊时患者睡眠转佳,守方去煅龙骨、合欢皮。四诊、五诊患者小便黄,加茵陈清热利湿退黄。后续患者坚持服用中药,以柴胡加龙骨牡蛎汤为主方随症加减,目前患者服用中药治疗2年余,带瘤生存3年余,生活质量良好。
4.2病案二
文某某,男,52岁,湖南衡阳人。
2021年4月13日初诊。主诉:肝癌6周期免疫治疗后伴右上腹部疼痛20余天。现病史:患者自诉于2020年1月份前往南华一医院体检,彩超示:肝占位;肝囊肿可能性大。患者当时无厌油黄疸,无恶心呕吐,无畏寒发热、咳嗽咳痰等不适症状,随后定期复查,于2020年11月12日再次前往南华一医院门诊,复查CT示:①肝硬化;②肝内多发占位,考虑偏恶性病变,肝癌并肝内转移?③肝内小囊肿;④肝门多发稍大淋巴结。患者当时无特殊不适,为求进一步治疗,遂来湖南省肿瘤医院门诊就诊,门诊完善CT示:肝S8段肿块考虑肝细胞癌,并肝S2段转移瘤可能性大,门静脉右前支癌栓形成,右肺门、纵隔及腹膜后多发淋巴结转移瘤?遂以“肝占位性病变”入肝胆外科住院治疗。查乙肝病毒Pre-SI抗原阳性(+),乙肝病毒表面抗原>160.000IU/mL;甲胎蛋白338.18ng/mL,患者临床诊断为肝细胞肝癌门静脉癌栓形成并肝内、肺、腹膜后多发转移(BLCL分期C期),提示病情晚,无手术指征,于2020年11月19日行“卡瑞利珠单抗200mg”免疫治疗联合“阿帕替尼(250mg,每日一次)”靶向治疗,输液过程中患者无特殊不适,2周期治疗后2020年2月2日复查CT:肝癌靶向联合免疫治疗后,肝内结节,肿块部分较前缩小,部分较前增大,门静脉右前支癌栓较前进展;右肺门,纵隔及腹膜后多发淋巴结转移瘤较前缩小。考虑治疗有效,后继续免疫治疗4周期。于2021年3月25日患者自觉右上腹部隐痛不适,间断性发热,低热37.5~38℃,伴口苦恶心,食欲欠佳,小便黄,大便干结。患者为求进一步治疗,遂于湖南省肿瘤医院门诊,门诊以“肝癌”收入中西医结合科。现症见:患者诉右上腹部疼痛难忍,伴恶心呕吐,腹胀,低热37.6℃,食欲差,口干口苦,精神、睡眠一般,小便正常,大便干结。舌红,苔黄厚,脉弦细。
中医诊断:肝积(肝郁脾虚,瘀毒内结证);西医诊断:①肝细胞肝癌门静脉癌栓形成并肝内、肺、腹膜后多发转移(BLCL分期C期);②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治法:和解少阳,疏肝解郁,化瘀解毒。
处方:小柴胡汤合肝复方加减。具体方药如下:北柴胡20g,人参10g,法半夏10g,黄芩15g,茯苓10g,延胡索15g,郁金15g,半枝莲30g,重楼10g,茵陈10g,大黄10g,鸡内金10g,甘草5g。14剂,每日1剂,水煎,3次/日。
2021年7月21日二诊,服用上方后,患者诉无发热,右上腹部疼痛较前缓解,腹胀较前减轻,大便正常。复查CT:肝癌靶向、免疫治疗后:肝内结节肿块较前缩小;门静脉癌栓较前缩小好转;右肺门、纵隔及腹膜后多发淋巴结转移瘤部分较前缩小。在一诊方基础上,柴胡量减至10g,黄芩量减至10g,去延胡索、大黄,加鳖甲30g、土鳖虫10g,莪术10g,21剂。
2021年11月19日三诊,患者精神尚可,乏力较前好转,偶有腹胀,口苦,大小便正常。守二诊方,加厚朴15g、枳实10g,28剂。
2022年7月4日四诊,患者精神一般,食欲尚可,腹胀较前好转,睡眠差,大小便正常。复查CT示:①肝内多发肿块较前增大;门静脉癌栓较前稍缩小;腹膜后淋巴结转移瘤同前,右肺门、纵隔多发淋巴结转移瘤同前。②右上肺斑片影较前增大、部分并空洞形成,考虑感染性病变可能性大。守三诊方,去茵陈、枳实、厚朴,加合欢皮20g,灵芝20g,酸枣仁30g,28剂。
2022年10月28日五诊,患者一般基本情况尚可,口服甲磺酸仑伐替尼(8mg,每日一次)靶向治疗,此后一直坚持中医药治疗,主方以肝复方随症加减。每6个月复查一次CT检查,病情稳定,每2~3个月续上方加减调整巩固治疗。
2024年4月15日末诊,复查CT示:①肝癌靶向、免疫治疗后复查,肝内多发肿块较前稍缩小;腹膜后淋巴结同前;双肺门、纵隔多发淋巴结转移瘤大致同前;右侧肾上腺结节,考虑转移瘤可能性大;②右上肺多发空洞较前增大,周围少量炎性病变,右肺门区新增空洞灶;右肺门区、右肺尖软组织灶范围大致同前;右上肺多发小结节,建议追踪复查。患者复查情况基本稳定,继续守小柴胡汤合肝复方加减治疗,生活质量良好。
按语:该患者为肝癌门静脉癌栓形成并肝内、肺、腹膜后多发转移,一直中西医结合治疗。潘教授认为该患者肝癌免疫治疗后,病情晚期,肝肺脾三脏损伤,肝气不和,肝血不足,邪在半表半里,则营卫相争,故见低热;肝气不舒,肝脾不和,故见上腹部疼痛难忍;脾胃受损,脾胃气机升降失常,影响脾主运化和胃主受纳功能,故见恶心呕吐,口干口苦,大便干结。初诊时患者间断性发热,低热37.5~38℃,符合肝癌合并癌性发热表现出“往来寒热”“潮热”“发作有时”等临床特点,这与柴胡证相类似。患者病位在肝,与肺脾胃等脏腑密切相关,结合舌红,苔黄厚,脉弦细,符合小柴胡汤证之典型症状“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中医辨证为肝郁脾虚,瘀毒内结证,以小柴胡汤合肝复方加减治疗,和解少阳,疏肝解郁,化瘀解毒。方中柴胡、黄芩疏肝解郁退热,初诊时柴胡、黄芩重用,使少阳半表之邪得以疏散,人参、茯苓补益肺脾之气,半夏和胃降逆止呕,延胡索、郁金行气活血止痛,半枝莲、重楼清热解毒,茵陈、大黄清利湿热,通利二便,鸡内金开胃消食,甘草调和诸药。此方中潘教授运用疏利少阳法,在疏肝健脾补肺同时,注重健脾理气和清利湿热,使半表半里之邪热向上、向下、向外发散。随着患者正气恢复,方药中加入活血化瘀、清热解毒之品以达到抑制肿瘤的效果。二诊时热退,大便正常,减用柴胡、黄芩量,去大黄,加鳖甲软坚散结,莪术、土鳖虫活血化瘀。三诊时腹胀,加枳实、厚朴理气和中,消食化积。四诊睡眠质量差,加入合欢皮、酸枣仁、灵芝补气安神之效。五诊时患者一般基本情况尚可,以肝复方为主方随症加减治疗,后期服用中药巩固治疗。现患者生存期已超过3年,且生活质量好。
5 结语
潘教授认为中医药以其“整体观念”“以人为本”和“攻邪不伤正”的思路在防治肝癌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不仅可以改善患者的生存质量和增强免疫力,还可降低癌前病变的进展率,防止肝癌复发。潘教授根据多年的临证经验,善用柴胡汤类方论治肝癌,每每获效,总结出肝癌的治疗应在辨证论治、专病专方基础上,因人因病制宜,做到随证灵活加减。
来源:《中医肿瘤学杂志》2024年9月第6卷第5期
作者:李东芳,湖南省肿瘤医院;黄红侠,湖南省肿瘤医院;焦蕉,湖南省肿瘤医院;黎月恒,湖南省肿瘤医院;潘敏求,湖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
基金项目(编号:2022JJ80077);湖南省中医药管理局重点项目(编号:C2022007);中西医结合防治肿瘤重点研究室(编号:2023〔湘财预〕000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