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法者何?阴、阳、表、里、虚、实、寒、热也。八者虽并列,尤以虚实为重。因善用乌梅,自誉“知梅学究”,人称“乌梅先生”。是书理论精当,用药简练。书成之后,曾石印两千册,公诸同好,“争抄者几于纸贵洛阳”。后因兵荒马乱,印本流失几尽。20世纪80年代,尉氏县卫生局搜集手抄本八种,几经对照补漏,重印成帖。近年校注本《医门八法》已与读者见面。今将刘鸿恩运用乌梅经验介绍于后,供读者参考。
五脏之病 以肝为贼
刘鸿恩认为:“诸病多生于肝,肝为五脏之贼。”他多次强调,血之亏盈虽与五脏有关,但与肝最为密切。肝藏血,血足则气静,血亏则气燥,气燥则肝气动,肝气动则各经之气随之而动。这样,脏腑经络便无静谧之区。他形象地比拟:“肝之藏血,如笔之含墨,墨少则毫岔,血少则肝张。岔而拔之,愈拔愈岔。张而平之,愈平愈张,此损所不当损也。”进而“肝血不能养心则多思,肝血不能自养则多怒,肝气上冲则为胀满,肝火灼肺则为咳嗽,肝血不能滋润则为蒸热,肝血不能养筋则为瘛疭,肝血不能华色则为面黄肌瘦,肝气不能宣通则为项生瘰疬。然而诸证皆标也,血热肝燥乃本也。”
他还认为,肝气动最易克伐脾胃。脾胃伤则不能消食,于是发为胀满、泻痢、癃闭、噎膈等。他不但把妇科诸疾归于肝虚,小儿虚证亦责之于阴虚肝燥,即是外科疮疡亦究于肝,“血虚则肝燥,肝燥则肝气妄动,肝气动则多恚怒,恚怒而不能发泄,则抑遏郁窒而疮证成矣”。由此,他感悟道:“凡系虚证,皆血亏之所致也。各经血亏其病止在本经,肝经血亏其害及于它经。”
治疗肝虚 敛肝为先
刘鸿恩云:“肝无实证,肝之克脾,非肝之有余,乃肝之不足,宜补不宜平,宜敛不宜散。”正是基于这种“肝无实证”的认识,所以他主张治肝以敛、补为主。两者之中,尤以敛肝为先。他在肿蛊篇中云:“敛肝与平肝异,平肝者,柴胡、青皮、香附、郁金,肝方虚而更损之,愚之极也。敛肝者,肝喜酸,予以酸,酸能敛,肝得酸而自敛也。”
数十年的临证实践使他体会到,对于肝血虚证,徒用归、地滋阴养血,不唯虚不受补,且“肝木正在恣肆,施之以补,直不啻助纣为虐”,而动辄投以柴胡、青皮、郁金、香附解郁类药,也不合拍。柴胡、青皮偏于燥,燥药于肝血虚证,会使肝燥不安其常。郁金、香附偏于散,散药于肝血虚证,会使虚损更难救治。至于用苍术、猪苓、茯苓、泽泻,更非所宜,“直系竭泽之计,闭何能通?”他思考良久,方悟肝血虚证,“其道在于敛肝,肝敛则脾舒,融水谷以化气血,有自然而然也”“唯有敛之之法,可以戢其鸱张,待其就我范围,然后渐施补剂”。也就是说,治肝两法,敛肝为先。待肝气收敛,再进补剂,方能收效。这种将敛肝与补肝分序而治之法,实际是敛肝气、补肝体,是与肝脏“体阴用阳”的生理特点相吻合的。
敛肝之药 酷爱乌梅
如何敛肝?刘鸿恩依《素问·脏气法时论》“酸收”之说,并受张仲景肝病“补用酸”的启发,特选乌梅为重任。“古人非不欲用乌梅,特不知乌梅耳。凡欲敛者,皆用五味子,如生脉饮是也。”刘鸿恩远承李时珍《本草纲目》所云:“梅,花开于冬而实熟于夏,得木之全气,故其味酸,所谓曲直作酸也。”“乌梅、白梅所主之病,皆取其酸收之义。”近受江笔花列乌梅为“补肝猛将”的影响,体验到乌梅“最能补肝,且能敛肝,用于阴分药中功效最大,凡虚不受补之证用之尤宜”。全书62种杂病中,有52种病选用乌梅。山楂可与乌梅之酸相匹敌,刘鸿恩为何舍而不用呢?他依自己服山楂彻夜不眠的体会,认为“山楂耗血,不同于乌梅生血也”“乌梅毫无邪性,可以多用,可以独用,可以与一切补剂并用”。他将乌梅比为“排难解纷之佳士”“肝木脾土之救星”“敛肝之说,创之学究;敛肝之功,擅之乌梅”,故以“知梅学究”自誉。
独梅汤
即乌梅一味煎汤,白糖冲服。一般用量为:乌梅五个(去骨用,或囫囵用),勿久煎;白糖一两(偶用红糖)冲服。他说:“各味入腹,各归所喜。脾喜甘,肝喜酸,乌梅酸而敛,白糖甘而清,服之则肝脾各复其常。”凡肝阴不足,肝气躁动所致的痢疾、泄泻、吐血、咳嗽、发热、噎膈、霍乱、肿蛊等,悉可选用。
他称乌梅为“补虚敛肝之要药”等。若乌梅与人参相伍,名参梅汤,有阴阳相济之功。用于元气将脱之虚喘、厥逆及大病大劳之后的虚羸之候,有固脱、复元、救急之效。还将乌梅与巴豆合用,白面为丸,治疗食积;血虚甚者,治以独梅汤合贞元饮;若与柿蒂、六君子汤合用,治疗呃逆;若有虚热失眠者,可于三才膏中(熟地八两,党参四两,麦冬二两)加大乌梅四十个,熬膏,临睡每服一匙,白糖为引,合目即眠。
乌梅四物汤
除独梅汤外,刘鸿恩最喜用的是自拟方乌梅四物汤(炒当归五钱,醋炒白芍三钱,生地三钱,熟地三钱,大乌梅五个去骨)。他恐四物汤中川芎燥热动血,而以乌梅代之,增强敛肝补肝之效。刘鸿恩云:“养血之药,莫如归身、地黄;养肝之药,莫如白芍、乌梅。”并云:“知梅学究特设乌梅四物汤,补血而兼敛肝,虽大剂补之,亦无撑胀之患。”他称乌梅四物汤为“滋阴敛肝之主剂”“滋阴生血,固岁旱之霖雨也”,凡痢疾、怔忡、汗证、吐血、胁痛、身痛、遗精、脚气、乱经、子肿、子痫、乳证、小儿风气,以及小儿阴虚诸证,均选乌梅四物汤为主剂。
刘鸿恩对子肿子气等病治疗颇能反映他拟乌梅四物汤的初衷。他说:“证虽百而病则一,病一则方不得不一,亦以乌梅四物汤予之。肝敛则脾能消水,而子肿、子气、子满愈矣;肝气静则子烦、子悬、子痫愈矣;肝血足则不作热,不灼肺,而子嗽、子淋愈矣。”可见乌梅四物汤具有敛肝阴、顺肝气、养肝血的功效。
临证时,热甚者加麦冬,有寒者加生姜,有痰者加陈皮;且随证增损,如补阴不忘补气或扶阳的有参芪乌梅四物汤(乌梅四物汤加党参三钱、炙黄芪三钱)、附子理中合乌梅四物汤、六君子汤合乌梅四物汤、乌梅八珍汤;兼清血热的有丹地乌梅四物汤(乌梅四物汤加牡丹皮三钱、地骨皮三钱);兼温经的有桂附乌梅四物汤(乌梅四物汤加桂心一钱、附片一钱);兼活血的有牛膝乌梅四物汤(乌梅四物汤加怀牛膝三钱、黑荆芥穗三钱);食积之患,则用乌梅肾气丸(乌梅六钱,熟地六钱,山萸肉四钱,茯苓六钱,党参六钱,制附子二钱,山药六钱,肉桂六钱,吴茱萸一钱),健脾补肾兼敛肝。他还用乌梅四物汤加花粉治疗消渴;加枣仁、柏子仁、麦冬治疗怔忡;加木瓜治疗脚气;与四神丸合用治疗五更泻。另外,还有加减补中益气汤、加减十全大补汤、加味当归补血汤等,都是增入乌梅的变方。
刘鸿恩在肯定乌梅作用的同时,也指出非乌梅所宜之症,即“唯经期之前不宜用乌梅”“产后气血两虚,是宜补,血虚尤甚,是宜补血,然乌梅四物汤,非所宜也”。在外感风寒篇中,多采用张景岳柴胡饮、吴又可达原饮治疗,亦未用乌梅。
乌梅验方
书中还载有取代芍药甘草汤的乌梅甘草汤(乌梅肉五个,甘草五钱),用治胃气痛。另有流传于民间的乌梅验方:三个乌梅两个枣,七个杏仁一处捣;加上一杯黄酒饮,不害心痛直到老。这里所说的“心痛”多指胃痛,非真心痛也。若大病中忽见呃逆,此为土败木贼,是为胃绝,病多难治,然以独梅汤合独参汤(党参一两,大乌梅五个)“燮理阴阳”治之,或有挽回之机。
刘鸿恩提出的敛肝补肝之说,拟定的乌梅四物汤类方,为肝病提供了新的治疗途径。虽然书中有过誉之词,但其运用乌梅之娴熟,还是瑕不掩瑜的。正如郭霭春在《中国分省医籍考》中所说:“此书发挥乌梅功用详尽,其他所立新义,亦甚精卓,亦医家所不可废之书也”。(注:本文除注明外,其他资料均见于毛峥嵘整理、刘鸿恩著《医门八法》,中原出版传媒集团·中原农民出版社,2022年3月)(来源:中国中医药报;作者:毛德西,河南省中医院)